二000年的最後一天,我和幾個朋友在某個朋友家裡吃飯、玩耍,準備「過年」。當時那朋友住在四十二街上,是個到那兒都方便的地點,我們七八人擠在她那間studio裡,吃了一頓熱鬧的晚餐,裡頭最有趣的當是一位中文說得超好的日本人,她很有趣,混在我們一群台灣人、廣東人間,悠遊自如,聽說他的中文都是靠自學,因為有興趣,平日在學校就愛跟台灣人混;說真的,混在裡頭,你不留意,也還真不會發現她原來不是台灣人。
我認識的美國人都跟我說中文很難,不知道對日本人來說,中文會不會比較容易?
吃飽之後,大家聊天、玩牌、看電視,等著有名的時代廣場倒數,聽說金球會掉下來是吧?我窩在一角等著。不到十點,電視轉播傳來的畫面,時代廣場周遭早已滿滿都是人頭,為了那個fantastic moment,從下午開始你就必須進駐時代廣場,所有商家都關上大門,那意謂著那一區不供吃喝亦不供拉撒,吃與喝還可以靠自己帶的食物、飲水解決,這個拉與撒,就難了,不過看來大家還是樂此不疲,不僅全世界各地都有人在這一天湧入時代廣場,美國人自己也超愛,從紐約附近開車過來參加倒數的人,多到超乎你的想像。聽說就是那顆金球會掉下來是吧?
突然間,有人說她也想去時代廣場,她說她過幾天就要回台灣了,來到這邊居然沒去參加倒數,愈想愈不甘願。我心裡是百般不願意啊!電視畫面可以提供各個角度,搞不好還會有精彩畫面重播,有什麼不好?偏偏要在這種時候出去跟人家湊熱鬧?不過除了我之外,大家都被好奇心驅動了(原來我們之中沒人去參加過倒數),一個個站起來,穿衣戴帽,我也只好順從眾意,那可是很冷的一天啊!路上積雪未退。
我們沿著四十二街往西走,走到不能走為止,再開始上行,警方早已將拒馬準備好了,一路上去都是只准出、不准進。街上到處都是人,人群的頭上蔓延著一股興奮,好似所有人都準備狂歡,這時如果有任何人做出任何舉動,你都絕對不會感到詫異,因為你的情緒已經跟著周遭一起high到某個程度,有點飄飄然的瘋狂境界。
小販在路邊賣著各種標有二00一的小玩意兒,生意好得緊,也有人就站在路邊開始演奏樂器,崇敬地準備迎接新的一年到來。
我們愈往北走,人就愈多,而且你都不知道你身邊的人是從世界那個角落來的,左方那群人講的是一種語言,右方那群人講的又另一種,前面、後面說的話又都不一樣,英文在這一路,反而成為少數民族使用的語言。
就這樣一路跋涉到五十七街,終於不見警方拒馬了,取而代之的,是中央公園的圍牆,我們顯然不可能往時代廣場有任何挺進的機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路走來,大家已經培養出一種勇往直前的反射動作,好像沒有什麼東西真的阻擋得住人潮似的,拒馬只是讓我們改道,但絲毫無法使任何一個人停下腳步;走在我們前頭的幾位婦女,一眨眼翻過那大概有一百多公分高的矮牆,還很好心地伸過手要幫助我們翻牆,我們原本沒有想要過去的,見了那伸出來的手,卻也下意識地伸手去接,一個個奮勇地翻過那牆,站在中央公園樹林間的雪地上。
不久,我們聽到一股震動大地的聲浪,不騙你,那真的像是一股「浪」,從四十二街方向一波一波湧來,金球掉下來了,前面的人看見了,歡聲雷動,後面的人雖看不見,聽到聲音也跟著歡聲雷動,那歡聲雷動就一路湧過來,輪到我們的時候,雖然我們什麼也沒看見,我們還是跟著歡呼了一下,甚至還圍成一圈,輪流用我們幾個人的各種母語說上一遍:「新年快樂!」
天氣依然很冷,我們連電視上金球掉下的畫面都來不及抓住。轉身,天空中出現煙火,所有人,認識不認識,都沈浸在一股莫名的喜悅當中,這一刻,你相信自己可以愛上身邊任何一個人,而同時,你也相信他們會回報你同等的愛。
我們走回朋友住處,將晚餐時大家撐到已經吃不下的鹹湯圓熱來吃下。在那個又冷又累又餓的時候,手裡捧著的那碗鹹湯圓,那已經不只是美味可以形容的,它是一張門票,通往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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