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王

《槍王》（二０００年作品）
導演：羅志良
演員：張國榮、方中信

看完「異度空間」之後，再看「槍王」，明顯地就會比較出這部片子的遜色。不過，哥哥這裡的演出，還是十分迷人的。據說，最初爾冬陞拿這故事找他，隨便他在兩個主角之中挑一個來飾演，他最後選了反派的Rick；我忍不住想，如果當初哥哥挑的是正派的苗警官這角色，今天觀眾對於Rick的觀感還會不會有那麼多的認同？以前人家誇一個演員演反派演得好，是說他「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我覺這說法該改一改，一個演員演反派演得好，他要能演得教人動容、讓人「同情」（不是可憐的那種同情之意，而是一種認同的感情），因為我們一般都不喜歡當壞人，讓觀眾恨一個壞人很容易，讓他們愛一個壞人，甚至自己都想成為那個壞人，就比較難。這就是哥哥的Rick有魅力的地方。

Rick是一個射擊好手，平日的工作是幫人改槍，在一次射擊競賽中，他和苗警官到後來打成同分，裁判判了最後一個回合的延長賽給兩人競量，在勝負分曉之前，場中發生意外，一個發狂的警官持槍射傷無辜，在眾人僵持局面的時候，Rick舉槍，讓子彈射穿了那個傢伙的腦袋，終止了這場紛亂。他告訴女友，殺人的感覺「很快樂」。

一個人喜愛一件物品，可以執迷到什麼地步？或者，到什麼地步，我們才說他夠執迷、夠瞭解那件物品，與之達到你儂我儂、物我合一之境？愛一把槍？你愛槍嗎？你愛射擊的感覺嗎？到了什麼地步，你會覺得槍靶不再能夠滿足你（與槍）？Rick說，槍是用來殺人的，那是人們發明槍的用意。在那次意外之後，他就愛上了殺人的感覺，那種滋味並不好受，存在太多的衝突；他要女友拿槍殺死他，女友下不了手，在他要求她離開的時候，她堅持留下，允諾自己絕不會成為他的負累。

之後，Rick犯下一件殺人案，因為嫌犯槍法之俐落、高明，他很快被警方鎖定調查，在偵訊之後，警方相信就是他幹下的案，只是苦無證據。他們只得找名義扣押Rick的女友，作為牽制他的手段。這一扣，牽制住的卻是一個發狂的神槍手；被警方逼到牆角的Rick憤怒地單挑起整個警察系統，揚言一天槍殺一個警員，直到警方放了他的女友。

警察怎麼可能甘於被要脅，於是衝突愈演愈烈，在Rick幹掉好幾個警察（包括苗警官身邊親近的弟兄）之後，苗警官也發狂了，他誓言為自己的弟兄報仇。（瘋子的對手，大概也很難不發瘋？）在一場激戰之後，Rick被射殺，苗受重傷。故事大概就是這樣。（說實在的，並沒有什麼太特別。）

很難說Rick心裡在想什麼，想救出他的女友，當然，可是，也許，他也很想，讓苗來阻止他？也許，他想要的不是被阻止，而是想看到自己的極限。「當面對另一個高手的時候，你才會看到自己的極限。」沒有對手的日子，應該是寂寞的，我猜想。殺了第一個人，心裡覺得很快樂，在殺了四個特警之後，會不會開始感覺到空洞？連這麼高難度的挑戰都難不倒你，你持槍環目張望，當一切變得太容易，這遊戲便失去了挑戰性？

這部片子，哥哥好在那裡？好在他舉槍的姿勢很帥氣，不像一般警匪動作片出現的那種誇張，而是冷靜、精準那樣感覺的動作，帶一點神經質地。習慣了哥哥的華麗，當他隱身在人群之中，跟每一個人在一起，就讓我有一種新的體驗與感動，這不是一部英雄片，雖然有人將在射擊場上的Rick視為英雄，他自己從不這麼覺得，要說他，他大概只算是個槍癡，也許到了後來，當他狂亂地對著那個胖子開了好幾槍後，他便已淪落到了槍奴的地步。槍人合一？那是你是槍，還是槍是你？你們兩那一個才是主人？分不清了已經。可是觀眾對於Rick的同情，很大部分來自他於他的不是英雄。他的樣子並不突出，一下子就隱沒在人群裡頭，分辨不出來，就像我們之中的許多人一樣……你愈貼近這個角色（當然演員的詮釋是很重要的），就愈會覺得相對著的警方實在是惹人討厭，沒本事定Rick的罪，卻用卑劣的手段陷害他的女友，逼得他掀起一番血戰。到底，那些死傷的警員，要算在誰的帳上？你其實很困惑。

Rick的靈魂因為不安而顫動著，但願死的時候，得以安歇。

我們呢？我們是被瘋子吸引的觀眾，分不清究竟是誰走向了誰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