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September 19, 2003

Life and Debt

Life and Debt是一部關於Jamaica(牙買加)的紀錄片。

陽光、沙灘、海水,因為匯率差距更顯得便宜;從下飛機的那一刻起,就有旅館安排的人員遞上花圈、在歌聲中歡迎,到離開之時,有另一批表演者演唱離情依依的歌曲。

牙買加,美國人心目中的度假勝地。

這是一部以美國觀眾為對象的紀錄片,我認為。作者以觀光客的視野與她自身作為一個牙買加子民的角度作為對比,影像的對照,即使不能完全理解旁白內容的觀眾如我,還是可以感受到一種震撼。

旅館在最美麗的海灘旁邊,服務人員笑容可掬引妳進入房間,白色的毛巾折成天鵝模樣,一對天鵝相對,安安靜靜在床上鏤出一顆心,放下行李,美國人開始他的假期。

海灘上有各式各樣的活動進行,啤酒大賽、海灘排球、妳可以游泳、架帆船下海航行,或者妳只想躺在沙灘椅上享受彷彿這兒才有的美好陽光,侍者穿梭來來去去,送遞飲料、食物,妳也可以在吧台旁欣賞舞台上的表演,晚上,旅館安排了舞會,不僅有音樂,還有人說學逗唱、帶動氣氛,再害羞的人如妳,也跟著大夥兒擺動身體舞了起來,妳完全放鬆、享受這難得的假期。

鏡頭帶到街上,銀行大門緊閉,門上的字條寫著無限期關閉。為了不影響妳度假的好心情,妳是不會有機會看到隔天,妳搭車參加導覽,欣賞牙買加的田園風光,導遊熱切地介紹旁邊的香蕉田,這是牙買加最自豪的農產品,小巴快速地穿越了路旁看似破廢的矮房,只有鏡頭進入,沒有燈光的房間裡,有幾個小孩和舊桌椅,一個老師正在黑板上寫字,這是一間課室,課室裡的孩子是牙買加的未來。

美國人回到旅館,海灘上的活動繼續進行。

作者開始訪問一些農民,以及這個國家的前總理,他帶領牙買加人民走向獨立,卻無法帶領牙買加人民走出貧窮,他看起來很老了,語氣卻仍然堅定有力,說著跟世界銀行貸款所受到的挫折,畫面上同時出現一些文件,裡頭有對妳而言太過艱澀的專業用語,妳連這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老人的英文都無法完全理解,更不用說那有些口齒不清的老農民了,妳只能想,至少農民說起話來很可愛,至少我知道他在說的是以前與今日的差別,站在荒廢的農地旁,農人已不再下田,因為沒有市場,一個農業國家的食糧卻必須倚靠進口,這就是世界貿易,美國大規模生產的食物,即使跨越一個國界而來,還是比較便宜,我們傳統的生產方式無法與之競爭。

除了農,也有牧,妳看到牧人騎著單車帶著自家產的一桶桶牛奶到了聯合工廠,進行消毒之類的工作,然後販賣。下一刻,妳卻看到白色的鮮奶在黃色的土地上漫流,因為市場,我們必須維持產品單價,不能讓這麼多的牛奶流入市面,這是妳所能理解的全部,卻只是這個故事要說的一小部分,妳的英文太爛,背景知識也很缺乏。妳想起了,家鄉的香蕉,那一年生產過剩,多採多賠,田裡盡是過熟的香蕉,下一刻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記得?有無記錯?妳的家裡不種田,所以妳一向覺得農人的世界離妳很遠。妳對之所有的情感只有一種因為不理解而生的浪漫想像,妳也承認。

從荒蕪的田地,到垃圾場,沒有工作的年輕人和禿鷹一起等待垃圾車的到來。(是禿鷹嗎?禿鷹吃垃圾嗎?妳也不知道,妳只記得自己看到一群鳥,很大的一群鳥。)垃圾車剛開始吐出肚裡的垃圾,鳥與人齊飛,甚至不擔心自己被後來的垃圾掩埋了,動作要快,第一個總是可以搶到最好的最有價值的東西。這波行動之後,大家又回復原來的作業,人們在垃圾堆上穿梭、翻撿,鳥兒在空中盤旋、翻飛。

除了現在,作者也提供過去,供妳憑念。一片片的香蕉田,曾經是牙買加的驕傲,殘舊的影像,配著牙買加的香蕉歌,人們將採下的香蕉頂在頭上,快步地走出田地,香蕉是生活的保障,影片中年輕的蕉農成了老人,又聚集在一塊兒,講一些妳聽也聽不懂的事情。好像是一些貿易協議之類的東西,牙買加蕉農和美國蕉農站在一起拍照,say “CHEERS!”

今天香蕉還是牙買加很重要的農作物,比起蕃茄、洋蔥、馬鈴薯、麥等等那些妳剛剛見到的東西來說,牙買加好像只剩香蕉可以出口,女人將肥滿的香蕉過水清洗、秤重、裝進印著牙買加香蕉的箱子,男人搬運,一箱箱的香蕉裝進貨櫃,一櫃櫃乘船航向妳不知道的地方,妳看不懂香蕉有什麼問題?又來了,妳的英文太爛。嗜吃香蕉的妳好像也沒吃過牙買加的香蕉,印象中香蕉儘來自加州,好像。牙買加的香蕉看起來很好吃呢!那裡有得買咧?嘴饞的妳忍不住想。

跨國衣廠在這兒設置工廠,廠區有自己的規定,作者有指到這點,可是妳聽不懂有什麼差別。從空中鳥瞰,工廠很大,裡頭成千上百的工人排排坐著,進行單調的工作,活的機器人,妳想。工廠的設計很妙,完全不浪費空間,連妳這種白目都看得出來,一個活機器人挨著另一個活機器人,養這些活機器人會不會比養真正的機器人便宜呢?據說,他們每天的工資只有台幣一百元。妳出門一趟,來回地鐵就花了人家一天的工錢,妳記得自己吒舌,卻想不起那時想的問題是這樣的薪資能不能養活肚皮還是這樣的車資顯然太過昂貴之中的那一個,究竟?

作者也帶妳看了廢棄的工廠,說了一些問題,什麼問題呢?妳並不是那麼清楚。

然後,有一些女工對著鏡頭說話,抱怨她們不合理的薪資,她們住的地方,比妳大學畢業那年到原住民村裡頭見到的最窮人家的房子還爛,妳想,牙買加大概沒有颱風吧,不然這種房子怎麼可能健在?

妳忘了旅館裡的美國人,作者可沒忘記。一天,她們整裝搭上一部漆著斑馬花紋的小巴上山去,那座山曾經盛產世界上最棒的咖啡—藍山,這是妳還可以聽懂的,似乎現在咖啡已經沒有了,因為妳在山城裡所見盡是無所事事的人們,男人、女人、大人,沒有工作沒有錢,一天度過另一天。

「多麼悠閒的生活啊!妳想。」作者說。她顯然是對車上的觀光客而不是妳而說的。

難道她將美國人當成白癡嗎?那麼破舊的房舍,怎麼可能想得到悠閒?第一個想到的應該是貧窮吧?妳腦裡轉著。不過她接著說了一段妳覺得意義深刻的話,也許是在這部影片當中妳聽得懂的話語裡頭,妳最想在腦海中記下的一段話。

「每一個地方的觀光客都是另一個地方的當地人,每一個當地人都可能有天成為另一個地方的觀光客,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從當地人變成觀光客,我們追求的是一種脫離日常生活步調的另一種生活,就像妳們來到牙買加的目的一樣。然而,請妳們記得,有一些人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走出當地人的身份,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有片刻脫離她的日常生活,對她來說,世界,就是她所生活的那個小小村落。」

作者在說完這一串沒有什麼結論的話語之後,帶妳欣賞了牙買加海灘上美麗的落日,「落日,數十年來不曾改變過她的美,可是美麗的家鄉—牙買加已經改變太多。」這是作者一開始,就告訴妳的。

後來,朋友再跟妳提到旅遊,提到南美、提到牙買加,提到美國邊緣一些便宜我們可能玩得起的又熱門的地方,妳,居然完全失去了遊興,只是隨便敷衍兩句。

妳想著:牙買加,我已經去過一次,無須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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