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再起時

曲：張國榮 詞：陳少琪（粵）
◎一九八九年《告別樂壇演唱會》

我　回頭再望某年　像失色照片　乍現眼前
這個茫然困惑少年　願一生以歌　投入每天永不變
任舊日路上風聲取笑我　任舊日萬念俱灰也經過
我最愛的歌　最後總算唱過　無用再爭取更多
風再起時　默默地這心不再計較與奔馳
我縱要依依帶淚歸去也願意
珍貴歲月裏 覓我心中的詩
風再起時　寂寂夜深中想到你對我支持
再聽見歡呼裏有泣訴我謝意
雖已告別了　仍是有一絲暖意 (仍沒有一絲悔意)

我　浮沈了十數年　在星空裏閃　帶著惘然
請你容我別去前　贈出這闕歌　來日某天再相見
但願用熱烈掌聲歡送我　在日後淡淡一生也不錯
那暖暖雙手　最後可永遠伴我　何用再爭取更多

一生執著於一個事業，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了自己的意願，還有那行業大環境的潮流。存活一年，可能是實力也可能是運氣，當然，也可能是實力搭配上運氣；存活十年，可能是實力，也可能是運氣，更可能是實力搭配上運氣；存活二十年，當然也可能是這般模式，不過，也許我們更願意相信，是因為對這份工作的熱愛。想想，二十年足以發生多少風雨，而你，還在守在原本的崗位上，沒有離去？至少，對我來說，這很困難。

一個人如果能在一個行業裡頭屹立這樣長久的時歲還能活躍，口袋裡的刷子必定是備上幾把的，有人說是經驗，有人說是資歷，有人說是老的薑；我只知道，時間磨練一個人心志的同時，也一定磨練一個人的技術，浪頭打下那一刻若未將你擊退，它一定在你身上留下一點什麼不同，讓你再去面對下一個浪頭。

在這個很多東西（包括我們自己）都變換得太快的年代，不可免俗地，也輪到了我們這代開始緬懷過去的一些情懷；只是，詭異的是，我發現自己的緬懷很大半都是我未曾參與的「過去」。就像，這首歌曲。

一九八九年，在演藝事業如日中天之際，哥哥宣布了退休，向歌壇告別，三十三歲的他，在香港紅磡體育館開了三十三場演唱會，一一向支持他的歌迷朋友們話別，這闕歌就是當時為告別而作的一首紀念。

哥哥的演藝事業開始於七七年與香港麗的電視台的一張五年合約。當時他才二十一、二歲，有著一個二十出頭年輕人可以擁有的東西：一張青春俊美的臉蛋以及對表演的一頭熱；沒有著一個二十出頭年輕人不會擁有的東西：執著以及自知。如果稍稍回想自己二十一、二歲時的光景，你或許就會同意我這兒所說的；在那樣的年紀，你不知道自己合適什麼、不合適什麼；在那樣的年紀，所有的人都擁有同樣的衝勁；在那樣的年紀，成功與失敗之間的區別，其實是個謎。

今年是二００二年，哥哥的現在為大家所熟知，哥哥的未來為大家所關切，那麼，哥哥的過去呢？那些相較之下，不那麼耀眼出色、教人充滿驚喜的過去？

對我來說，它們雖然平凡，卻更可親。而我，喜歡一個人站在高處的同時，還惦記著低處的風景；那是所有人的起點，在日後的成敗將我們分開之前，我們都是從那裡開始。

三十三歲，其實還算是年輕；如果你在這個時候擁有了十幾年前未曾有機會擁有的執著與自知，你還能否同時擁有當年你手裡擁有的？臉蛋或許依然俊美，卻換了另一種滋味，無論是什麼，都絕對不叫「青春」；當初想要站上舞台的夢想早已經實現，連續五年，每年的演唱會場數都比前一年要來得多，掌聲、喝采、關注、讚美都已擁有，此時的表演，不再可能是一頭熱。台下的觀眾，也許不記得當年的你，不記得當年你有的以及你沒有的，因為依照慣例，只有「成功」的人會被看見；但你呢？在有與失之間，你記得什麼？

這一首歌，將台上歌者記得的，分享與台下觀眾，不論他們之前記不記得，將歌聲聽進心裡的時候，他們永遠都會記住，如同故事裡的主人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