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遊樂記

星期六原本打算邀群朋友到家裡來吃火鍋熱鬧一下的，因為風雪將臨的氣象預報，星期五晚上紛紛接到友人來電表示難以成行，我只得將聚會改期。

這是個忙碌的週末，在我發出火鍋聚會邀請後，才收到打工的辦公室主任的邀約，他是一個女變男跨性人，人很隨和，對同事也都很體貼，很cool的一個老闆，他的生日派對，說什麼我也不想錯過的；而室友們一年一度的大活動「女子摔角派對」，也在同一晚上舉辦，我雖沒有幫上忙，人情上，怎麼也不能缺席。我原先的安排正是硬著頭皮將這些事情都兜在一塊兒，先在家裡吃完暖烘烘的火鍋之後，再提著啤酒去主任家裡報到，然後趕往摔角派對地點；火鍋聚會取消了，可是另外兩個聚會仍是如常舉行，在這個大雪下了一整個下午還未停息的週末夜。

在這個大雪下了一整個下午還未停息的週末夜，所有的行動都緩慢了下來，我張望著窗外，白茫茫一片，偶有車子以低速經過，所有的行人都低頭蹣跚前行，走在馬路上，鏟雪車來回跑了幾回，從窗子的這邊看不出有什麼不同，真的下「雪地」步行了，才瞭解還是有很大不同的，那就是大家為什麼盡量究馬路而捨人行道的原因，至少在車來車往的馬路上，一腳踩下，妳還知道地面在那裡。

室友們都早早出門到派對現場準備前置工作了，我穿上大衣、皮靴，戴好帽子、手套，一手提著半打啤酒，一手著著傘〈那是我在窗前觀察得出的心得，雪實在太大了，用傘擋一擋省得沾上一身濕答答的雪〉，抱著豁出去的心態走下樓，雖然明白這是一場大雪，看到大門上堆了二十公分高的積雪，我還是有點傻眼，當場十分慶幸我至少取消了火鍋聚會。

走向地鐵車站的路程變得漫長，離家最近的shuttle train停駛了，我哀怨地走出車站，地上的白雪相當純淨，純淨到讓妳覺得踩在上頭是種錯誤，實際踩下去的感覺也是如此，就這麼踩下、拔出、踩下、拔出，重複無數遍的動作之後，我終於走進濕答答的地鐵站，地鐵也減少班次了，所有的旅客在站台上無聲地等待著，雖是星期假日，路上仍有不少旅人。

終於我到了主任的家，見到一堆我不認識的人，經過這幾年的磨練，我哈拉的能力稍稍有些進步，在這樣的派對裡頭還可以很自然地跟人家聊上幾句〈見到聊不下去的時候就佯裝起身倒飲料、拿零食、或上廁所〉。老實說，這些所謂「性別錯亂」的「異類」是我所見過最友善的地球人了〈雖然那也可能是因為我找到了同類〉。主任的一個朋友，作了個很香的堅果蛋糕，我捧著一盤燭火，大家就唱起生日快樂歌來了；另一個朋友送他一件襯衫當禮物，他開心地當場就穿上身來，扭著屁股環場炫燿；他的弟弟也在場同樂，眼神充滿關愛；我和一個哥大的新鮮人聊了起來，他告訴我哥大的環境如何保守，我聽了和他一樣驚訝，他覺得自己可能也是跨性人，當他要來紐約讀書時，之前的教授引介他認識了我們主任，我們都覺得主任很cool，他的女友和他一樣是個坦率而有趣的人，她會從某個小圈圈跑過來吐著舌說：「天啊！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我很想在那樣簡單而溫馨的氣氛中沉浸一整晚，可是時間已經晚了，我還得在這緩慢的雪夜交通中換上三趟車才能到達下一個目的地。

十二點，我還在路上，循著不熟悉的路線與其他旅客在站台上無聲地等待著，途中親見了地鐵公司員工努力維持交通順暢的努力，行駛在地面上的F車，窗戶上都是冰雪，我甚至看不到現在進了的是那一個站。

女子摔角，初初聽來有些蠢，it's SO not my thing；不過在看過歷年剪接成的一小段錄影之後，我發現它確實是滿有趣的，一群近乎全裸的女人，渾身抹油，紅著臉使勁地摔來壓去。付了錢進場後，我被現場的人潮嚇了一跳，在這樣的雪夜裡，有近百個不安於室的女人從城市的各個角落緩慢地移動，來到這裡，我花了好些時間才擠到擂台前。

也許人家說得沒錯，紐約的瘋子確是特別地多。 那是一個在Dumbo的loft，現場其實是有點home pa的感覺，一群瘋狂的女人叫著、笑著、歡呼著，扮著震耳也振奮人心的音樂。

上場摔角的選手，不論環肥燕瘦，在眾人面前寬衣時都會風騷地扭擺著身軀，讓可愛的stripper上下其手在她身上抹油，現場氣氛從未冷過，我不覺得特別性感，但倒是相當相當可愛，而且所有人看起來都很開心，讓人感覺這個世界真是美好。

今年的冠軍是南北韓大對決那組，我在聚會中見過幾次、說上過幾句話的朋友，她們是第二組，我來遲錯過了，只能靠事後的錄影帶彌補。其中一個可愛的女生特別親切，見到我劈頭就問我怎麼那麼久沒去參加聚會了。夜了，人也餓了，我們決定去midtown的韓國餐館吃東西，繼續在這個行動緩慢的雪夜裡頭移動著。

三十四街的積雪因為清得勤快，已經開始融了，白花花的雪地變成黑嘛嘛的泥濘，深夜兩點，四個飢餓的女人走在飄著雪花的大街上，可愛的女生一路輕唱著歌，她個兒小小的，但是摔角可厲害了，有個摔角選手的弟弟在家跟她練習。冷冽清冷的空氣，浸得人煥然一新。

宵夜，吃得很暖又很開心，人對、食物也對，夫復何求？一起搭車回Brooklyn的路上，很想脫離單身狀態的可愛女生嚷著：「我好想打電話給那個人，告訴她我現在的心情喔！怎麼辦呢？」另一個同樣也是韓國裔的老大姐在旁提點著：「妳可以一早打，避開太早會吵醒她的時間，try to make it casual，巴拉巴拉巴拉。」

這座城市並沒有真的為了這場雪而停頓下來，妳說是不是？